隨著AI接手大量重復性勞動，教育在未來20年里必然會發(fā)生巨大轉變，如今以升學、就業(yè)為導向的教育要向促進兒童全面性、個性化和創(chuàng)造力的深層方向轉變。
——陳鋒 第七屆IEIC大會中歐校友未來教育論壇主題分享
中歐校友教育行業(yè)協(xié)會會長、教育部規(guī)建中心原主任 陳鋒先生
| 第七屆IEIC大會中歐校友未來教育論壇主題分享
我曾有幸在教育部任職，三年前我離開了那個崗位，并投身于兩個領域的研究。第一個領域是基因信息學，屬于生命科技的范疇，這一新興學科尚未有明確的定義，但簡而言之，就是把生命、基因作為一個數字系統(tǒng)來進行研究，因為生命進化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代碼不斷累積的過程。第二個領域則與人工智能和機器人緊密相關。我們認為人工智能機器人是硅基生命，人是碳基生命，探究這兩者之間的底層邏輯關系，它們究竟存在著怎樣的聯(lián)系，成為了我深入探索的課題。隨著科學的不斷進步，我們獲得了許多新的認知，這些認知與我們對于教育的理解是否存在一致性?在我今天的分享中，我將探討這一話題，希望能為大家?guī)硪恍┬碌乃伎肌?/p>
我今天演講的主題是“新智紀：教育變革的挑戰(zhàn)與方向”。那么，“新智紀”究竟意味著什么呢?
在當今社會，人工智能與人形機器人等智能體正逐漸融入我們的世界，引發(fā)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變革。這場變革的深遠程度，我們一直在尋找一個恰當的詞匯來描繪。最終，我選擇了“新智紀”這個詞，因為它恰如其分地表達了我們正步入一個全新的智能時代，這個時代將帶來生命形態(tài)、文明形態(tài)乃至地球形態(tài)的革命性變化。
今天，我想聚焦于一個核心議題：在這樣的一個新時代背景下，我們該如何思考兒童成長的問題?
我認為，當今兒童的成長正面臨四大挑戰(zhàn)。
挑戰(zhàn)之一：城市叢林
城市叢林對于當今兒童的成長影響非常大。特別是在中國，這樣一個工業(yè)化飛速發(fā)展的國家，它的影響尤為突出。人類幾百萬年以來，主要生活在自然與農村環(huán)境中，即便是在工業(yè)化前的城市，也并未完全脫離天地自然的懷抱，如北方的四合院、南方的徽派建筑和江蘇的古鎮(zhèn)，都融入了自然元素。然而，如今的城市特征卻是高樓林立、鋼筋水泥。
如果我們把生命理解為一個數字化體系，其中基因相當于操作系統(tǒng)，它是人類歷經數百萬年的緩慢進化而逐漸形成的，且變化速度極慢。因此，這套“操作系統(tǒng)”的運行程序還仍然停留在天地自然的環(huán)境中，而不是城市叢林。這種不匹配，導致了嚴重的沖突，從而引發(fā)了人類許多思想、精神和身體上的疾病。
在過去數百萬年資源、蛋白質匱乏時代，人類的基因自然制定了一套運行程序，以珍惜并充分利用蛋白質為目標。然而，我們如今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大量的蛋白質攝入，但人類的基因仍然遵循著原來的那套運作程序，從而導致體內蛋白質廢棄物過多，進而引發(fā)身體疾病。
對兒童而言，這種不適應同樣會造成精神與肉體上的疾病。因此，我們需要重新審視城市建設方式，確保兒童的生長環(huán)境不會脫離天然自然。我曾在與住建部的交流中提及，除了少數大城市外，大多數城市應以別墅或獨立房作為居民的主要建筑方式，旨在為兒童提供一個更加接近自然、有利于健康成長的環(huán)境。
挑戰(zhàn)之二：信息過載
信息過載有兩個含義：一個是信息量過于巨大、繁雜，這是現代社會的特征之一。過去傳統(tǒng)社會中，一個兒童一生所接收到的信息都很簡單，無非來自于自然、家庭、社區(qū)、村莊這幾方面。但如今我們身處信息大爆炸時代，兒童面對大量嘈雜的信息，TA的大腦還未發(fā)育完全，不足以支撐TA來處理這些信息，這就可能導致兒童認知崩潰或心理紊亂。另一個是信息壓力過大，來自家長、教師及社會文化環(huán)境的持續(xù)信息，會給兒童造成巨大壓力，最后導致TA崩潰。
挑戰(zhàn)之三：去家庭化
人類進入后工業(yè)化時代以來，去家庭化的趨勢日益明顯，且經濟越發(fā)達、城市化越突出、教育水平越高的民族去家庭化的形勢越嚴重。這不僅導致了這些民族的出生率快速下降，而且使家庭失去了作為兒童成長的保護者的作用，同時使家庭承擔的社會角色(包括性角色)確認社會文化傳承的作用大大弱化。
挑戰(zhàn)之四：超維生存
隨著科技的飛速發(fā)展，尤其是人工智能技術的廣泛應用，我們所處的社會維度已遠超工業(yè)化時期，這對兒童成長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。當我們從單純的傳統(tǒng)社會邁向人與人工智能體共存的新時代，社會形態(tài)正經歷著快速而深刻的變革。這些變化不僅速度驚人，而且對我們的兒童成長環(huán)境產生了深遠影響。
在人類的進步歷程中，每一代人都需承擔一定的代價。我們常常認為下一代會更幸福，但實際上，這些代價往往由年輕一代來承受。因此，我們必須更加關注這些挑戰(zhàn)，為兒童創(chuàng)造一個更加健康、和諧的成長環(huán)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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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要解決這些挑戰(zhàn)，我認為最終還是要回歸到教育的本源、本質的邏輯上，遵循四大成長科學法則。
法則一：感知-認知模型
如果把人類基因理解為是一個操作系統(tǒng)，那么在人類的進化過程中，很多認知模型已經在我們的基因中建立。但是啟動這些認知模型要靠大量的感知。這就和生成式大模型的邏輯基本一致，想要讓模型發(fā)揮作用，就必須有大量的數據。我們可以將感知理解為啟動認知模型的大數據。
當我們談及教育，特別是學前教育與幼兒教育時，往往強調游戲的主導地位。然而，如今多數家庭卻更傾向于知識灌輸，比如關注孩子能認識多少漢字、掌握多少基礎數學運算等。這些具體的知識積累在兒童的全面發(fā)展中并非核心。這個階段兒童的成長，更為關鍵的是通過豐富多樣的感知體驗（無論是直接的、間接的還是互動式的）來激活兒童與生俱來的認知模型。這也正是為什么我們鼓勵孩子多親近自然、積極參與體育活動、廣泛接觸社會、增進親子交流、行萬里路的原因。所有這些活動的核心目的，都在于拓寬、加深并強化兒童的感知能力，從而有效激活并促進其認知模型的發(fā)展。
如果兒童的認知模型尚未構建或未得到有效激活，任何知識的傳授收效甚微，因為兒童缺乏處理這些信息的“程序和軟件”，信息對他們而言僅僅是未經加工的數據。這種情況下，信息就會轉化為沉重的壓力，最終可能導致兒童大腦信息處理能力的崩潰。只有當兒童具備了認知模型，才能有效地解析外部信息。而且，啟動的認知模型越多，他們處理信息的能力就越強，智力水平也會相應提升。
從這個角度看，我們的教育不應過分關注孩子能背誦多少文字、掌握多少數學知識或考試成績如何，而應當致力于豐富他們的感知體驗，以激活并構建他們的認知模型。這實際上是一個感知、認知與行為相互融合、一體化的過程。通過這樣的方式，我們才能真正促進孩子的全面發(fā)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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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則二：認知-行為模型
這個模型的建構方式主要靠時間，實踐和感知。實踐是多種多樣的，比如做科學實驗、體育運動、勞動等。從現行的教育體系來講，從中小學開始強調勞動、社會實踐，到高等教育強調實驗、實習、實訓，都體現了這一模型構建的核心思想，但在實際操作層面，這些實踐環(huán)節(jié)往往未能得到充分落實。
對于家庭教育而言，必須深刻認識到實踐在構建認知行為模型中不可替代的作用。它是推動感知、認知與行為三者融合形成一體化模型，并促使這一模型循環(huán)往復、螺旋式上升的關鍵路徑。因此，父母們應當積極創(chuàng)造條件，鼓勵孩子參與多樣化的實踐活動，在真實體驗中構建、優(yōu)化他們的認知行為模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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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模型中的“創(chuàng)新”是指有能力進行自主設計。創(chuàng)新的基礎，是已經搭建了我剛才提到的認知模型和行為模型，然后進行自主設計，它是以邏輯思維為基礎的。所以，很多教育學家強調要在中小學教育階段加強學生的邏輯思維訓練——即在建構了認知模型的基礎上，形成了邏輯思維，對認知模型進行自我突破，并以感知對象為基礎原料，在實踐上實現邏輯自洽，但這往往是現階段學校教育中非常薄弱的環(huán)節(jié)。
法則三：認知-創(chuàng)新模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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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人類進化的歷史中，直立人之后，智人戰(zhàn)勝其他直立人，標志著人類大腦進化路線的最終勝利，所以人類進化的挑戰(zhàn)就在于如何加速大腦的進化。如今，人工智能時代到來，這意味著人類可以從重復性勞動中被解放出來，從而更有條件進行創(chuàng)造性勞動，人工智能的興起也使人類進行創(chuàng)造性勞動的能力獲得全新發(fā)展。這種情況下，“適者生存”的法則將繼續(xù)運行，創(chuàng)新優(yōu)勢人群將在人類基因的進化中戰(zhàn)勝非優(yōu)勢人群。人類基因科技的發(fā)展也將會主動地促進人類大腦的進化。
法則四：基因與靈智模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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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著人工智能的發(fā)展，時代對教育會產生哪些新的要求?我認為有以下幾點：
第一，創(chuàng)新力成為人類核心價值。
隨著AI接手大量重復性勞動，教育在未來20年里必然會發(fā)生巨大轉變，如今以升學、就業(yè)為導向的教育要向促進兒童全面性、個性化和創(chuàng)造力的深層方向轉變。當下的應試教育，主要用來解決升學、就業(yè)問題，但今后的教育，將不再以此為目標。當人工智能體替代掉現有90%，甚至95%的既有工作崗位之后，人類何去何從?我們必須回到教育的基本出發(fā)點上，即全面發(fā)展和創(chuàng)新人才培養(yǎng)。
個性化與創(chuàng)造性教育，是基于個體感知-認知-行為稟賦優(yōu)勢的教育，旨在發(fā)掘和培養(yǎng)天才與偏才。要啟動并優(yōu)化這一感知-認知行為模型，以實現創(chuàng)新，關鍵在于識別并發(fā)展每個人的稟賦優(yōu)勢。盡管現實中，可能天才比較少，偏才比較多，這構成了教育創(chuàng)新的核心。
時代帶來的教育挑戰(zhàn)是，我們要重新思考學校的意義。傳統(tǒng)的學校將不復存在，未來的學校定然不會以傳授知識教育為核心，因為人工智能今后可以替代掉今天99%的教師。未來的學校，需要解決兩個核心問題，即如何促進兒童全面性、個性化和創(chuàng)造力的發(fā)展，以及如何形成感知-認知-行為稟賦一體化，發(fā)現孩子的稟賦優(yōu)勢，實現天才和偏才教育。這是我們面臨的挑戰(zhàn)和需要解決的問題。
第二，突破人類感知和實踐的既有邊界。
人類從重復性勞動中解放出來，滿足人類現有生活方式下基本需求的要素瓶頸逐步打破。從而使人類更多關注自身發(fā)展。
第三，實現兒童信息-腦力新平衡。
要實現這種新平衡，一方面是要給孩子做減壓、減量，另一方面是要研究如何擴大兒童的腦能量，這是基因科技的領域。
第四，為第四產業(yè)發(fā)展作好準備。
未來，人類主要的工作崗位就在第四產業(yè)。第四產業(yè)就是從第三產業(yè)里分開出來的，主要以滿足人類精神文化需求為核心的產業(yè)。
第五，教育應對重構性變革。
未來學校做什么?老師做什么?教育系統(tǒng)做什么?我們需要搭建能夠應對新智能社會的教育體系架構。
第六，重塑新的“天下觀”。
建立全新的國際化視野。我們所生存的世界已經發(fā)生了深刻變化，孩子們需要去考慮很多新的國際問題，比如人類與人工智能體的共存、人類向深海深空開拓、走向宇宙、人工智能的競爭如何促進新的世界劃分、文化在決定人類命運中起到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等等。
我們今天面臨的教育挑戰(zhàn)很多，歸結為一句話：需要我們大家共同打破認知局限，突破命運結界，推動人類靈智進化，人類才能更遠地走向未來。
